不I舍I如I来
2021-08-20 12:51:14点击上方蓝色【不舍如来】加关注,转发分享您的感动与喜悦
我从不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,
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,
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。
这是一位世纪老人的经历:一个洋车夫的女儿,被迫沦为青楼卖唱女,结识革命党人跳出火坑,成了督军夫人。不堪忍受封建家庭和夫权统治,再度冲出樊笼开创新的人生。历尽艰难险阻,成为上海锦江饭店女老板。连任七届全国政协委员。堪称女权运动的先驱。
一、回家准备
1918年初春接到丈夫的信,叫我们回合江老家。麻子丫头说:“太太,你回了老家,就算正式媳妇了,自己和子女将来都可以进祠堂。不过你得小心对待家里人,我已经告诉你了,他们都没有好心肠。”于是,我就盘算:回去怎么对付那些家里的人呢?我想无论怎么样,她们那些人总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,一定都是婆婆妈妈、贪小利的人。因此,我就做了这样的决定:第一,买一大批中外制造的礼物。到时一撒,把她们的日封了,使得她们不好意思和我作对。第二,看她们怎样对待我,再随机应变。
那个时候四川市面洋货充斥,我买了一大批洋货,如搪瓷盂、面盆、洗脸手巾、手绢、花露水、红绿丝线、肥皂盒、香皂、洋袜子(即纱线袜)、印花被单、插花花瓶里的纸花、胭脂花粉、雪花膏等等,装了满满两挑箱(竹编的),和子、侄、丫头启程回合江县城文昌巷老家。
二、轿夫如牛马
天色暗淡,正下毛毛雨,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启程去老家。我和国琼女乘一顶四人抬的大轿,两个丫头和男孩备坐小轿,挑夫在轿后跟着,卢炳章也可怜地凭着双脚随在轿后。有时我揭开轿帘看见他跑跑走走满脸是汗,而轿夫们更是汗流浃背,为了生活竟要这样辛苦卖力,我心里感到怪难受的。轿夫们每到站口,就停下来找烟馆,抽足大烟加添力气再上路。这些可怜的轿夫,面黄肌瘦,一看上去就知道烟毒中得很深,但抬轿子的本事真大,任何高高低低狭窄的泥泞小路,都能随着押韵的接口语,很自然地抬过去。例如:前喊“踩左”,后应“踩右”;前喊“天上亮晃晃”,后应“地下水荡荡”;“天上鸟子飞”,“地下牛屎一大堆”。“左边力大”,“让他一下”,……这些,尤其是吸了鸦片烟后劲头更足。我坐在轿里不时打开轿帘,见轿夫抬轿全靠两条腿要走那么多的路程,为了活命只有听从主人的使唤,这和牛马有什么两样?但人到底不是牛马,哪来这么多力气,这些轿夫被迫吃上慢性自杀的鸦片。人,排在和牛马同等的社会位置,公道在哪里?人的起码权利又在哪里呀?我心里异常难过,恨不得立刻下轿,但遥远的老家自己走不动,除此之外,并无别的交通工具,真使我进退两难,这种悲痛的镜头,至今记忆犹新。
他们告诉我路上投宿要小心,有时会碰到黑店,听了真吓死人。卢炳章却答道:“有军人护送,就是碰到他们,也不敢干出什么的。”一路上有时晴天,有时阴雨,到达有些站点,轿子刚停下就有穿着满身补钉衣服、面黄肌瘦的乞丐,或者衣衫褴褛,满脸愁容,眉眼锁紧,烟瘾大发的无赖拥上前来要钱、要东西吃。
我吩咐勤务兵卢炳章给几文。他高兴就给,有时他吼几声,这些人害怕就走开了。卢炳章说:“这些人给不完的。”我想同样是人嘛。
三、拜见家人
合江在重庆西南面,从重庆到合江县约四百华里,抬轿人步行了整整五天多才到达。到了合江城里,将近老家的时候,轿夫就指着说:“喏!那就是你们夏家!”
我把轿帘掀开,远远看见是一座旧式大平房。轿子一停下来,屋子里就出来很多人,围着我,气氛热闹紧张。我进客厅分别拜见婆婆、哥哥、嫂嫂、姑妹、兄弟及侄儿侄女们,却没有看见丈夫,觉得有些奇怪,又不好意思问。少顷,我请家人陪着出外观看周围环境,见此房全部土木结构、质量高,处于合江城内热闹繁华地区文昌巷街,面积不到一亩,进出大门,坐北向南。门两侧各有铺店二间(是夏家出租的)。
由大门进入,第一进:中间客厅,二侧为客房各一间,客厅中堂有木刻的对联匾额等,显得极其华贵。第二进:为家人居住之地,中间有天井,四周都分为大小房间,约有七八间独间。最后一进,为大库房。这些房中所有家具、用具、摆饰、布置,一看而知为富贵豪华门第。当我去观看的时候,有位姑姑说:“真正的老家在乡下大头场观田。”
我看后进屋坐下,见家人老少连丫头等人都出来围着看我,大家你言我语,都表现出新奇的神态。我趁此一面喝茶,一面观察周围的家人。
我最注意的人是婆婆(丈夫的继母)。婆婆姓刘,肤色黑黑,身材矮小,一双小脚,眯着老花眼,暴牙齿,头上梳了一个发髻,用红丝线系的芯子,横着一根金钗子。穿件半新的黑缎夹袄,手里拿根水烟袋似笑非笑地坐在红木靠椅上。大哥夏冕昭,高身材,长圆脸,皮色一般,两眼圆而有神,有些短胡须,衣冠端正、长衫马褂,白布袜子、双梁形黑色布鞋。头顶还戴上一顶大红丝结的黑缎子瓜皮帽,手执一根约二尺长的竹烟杆。态度严肃,一本正经的神态。坐在椅子上,边吸烟边将双腿交叉摇摆。当我给他打招呼时,他只点点头而已。他独揽着六房人的大权。他的妻子大嫂,人不高,圆脸宽额,嘴形像无牙齿的老太婆,肤色还白,一双小脚,看上去颇为慈祥实质凶毒(麻子丫头告诉过我)。小辈中年岁最大的是侄女国君,她身材中等,面相端正,皮肤比较细白,两眼有神,颇有吸引力的聪明相。麻子丫头曾告诉我说:“她的性格奸恶,为人一如其母”,在第二代中她是头目。
大哥大嫂的丫头叫珮琼,这孩子身材中等,五官一般,皮肤还细,门牙不齐,有些肉里眼,一双木脚,笑时带甜,看样子脾气好。麻子丫头说过这个丫头性格和善、懂事,都喜欢她,所以我亦注意了她。第三房的三弟媳身段较高还健壮,双眼皮、面部轮廓清楚。脸色带黄、半大脚,一副忠厚相貌。麻子丫头说过,她的脾气最好,从不惹
事生非的。她生两个女儿。另外的人,有的是小脚,有的是半大脚,每个人都梳一个发髻,光亮油滑。有的发髻上露出来一个红芯,是用红绒线扎的发根,红芯中间也横插一根或金或银的钗子,姑娘们梳一根长辫子,辫子梢上都打个红绒线炮竹结(形状像个鞭炮)。穿着短衣,长裤,有的蓝布,有的丝绸,有的笑眯眯,有的板着脸。她们三三两两地咬耳低语,一面讲一面偷偷看我。
最后,婆婆开口了,她边吸水烟袋,边板起脸,大概是故意表示庄严吧,关照他们把我带到安排好的房间住下休息。
我进房间后,就叫麻子丫头和卢炳章马上把挑箱打开,把准备好的一份一份的礼物当场分送给他们。他们每个人收下礼物的时候,对我的态度就好些。那些没有来的亲戚,我也叫卢炳章马上分送出去。
当天晚上,丈夫回家,彼此畅谈了一番别后情况,并告诉了他送给各房各人的礼物都已分送出去。他面带笑容,颇为赞成。
四、丈夫的职位
这时,我才知道丈夫从日本回国后的详细情况。他仍追随孙中山继续革命。1917年,孙中山先生委任唐继尧为川、滇、黔总司令,丈夫就被唐委为靖国招讨军总司令。
丈夫军队的驻防地和军饷来源。驻防地在合江、永川、壁山三县。永川和壁山两县,位于成渝东大路线上,地处山地,商品流通数量不大,只能征收田粮(如契税,厘金税等),收入不多。而合江地处长江边上,那时四川交通全靠水上木船运输。四川重庆下游一带各县需要食盐,全靠自流井的盐,经富顺运沪县再转运重庆供销,而合江恰是必经之地。
所以,就在合江设立了征收关卡。又在合江成立了护商事务所,专办水上运输商品征税事宜,每月可收五六万元不等。其中盐税占百分之九十。当时在合江的军费开支每月约三四万元,其余全部入丈夫私囊。而整个大家庭的开支费用,除祖上遗留下来的少数田地收租米外,其余都是要依靠这笔收入,这项税款事先既未经上级机关批准。事后开支当然亦没有必要去向谁报销,征多征少,支多支少,全凭个人自由支配。
所谓护商事务所,意思是政府保护商人运货的安全,商人就该向政府缴纳一定的税款,故名护商事务所。巧立名目护商,其实是征税。但是,商人被征收的税款并不落空,因为商人可以把商品提高价格出售,这样一来,结果是转嫁于一般消费者身上,吃亏的还是老百姓。
护商事务所除总揽征税事外,还在河边要道地方设立稽征所,稽征所在沿河设置哨兵,监视来往船只,遇有商船上下驶过,就勒令停船验货,计量计价照章缴税,才能通行。若有违者就鸣枪拦截,那就要除缴征税外还要交罚金。
当时,人民觉悟不高,一般没有抗税情形发生。万一有抗税者,就没收其全部商品,并要给以极严厉的处分。当时军阀任意剥削人民,横征暴敛,钱就是这样搞来的。有人搞到几十万,甚至几百万元。那时,有句俗语:“拥地自肥,”意思是统治的地区宽广,随便向人民征税,任意进入私囊,当然就能肥起来了。
在1918年(民国七年),四川军阀的防区制已经形成,无所政机构,都是拥兵称霸一方,谁的兵多,防地多,就是实力最大。亦无所谓军政管辖系统。所有军饷并不是依靠财政拨款或通过预算、决算等手续,而是由带兵首领委托自己的亲信如县长、征收官吏、地方官吏等办理。总之,当时的财政权,都掌握在带兵首领个人手里。他可以自由向地方人民筹款,自由征收捐税,所征的款凭他个人任意开支使用外,其余作为自己的财富,购回经商,没有上级单位或者是上一级的负责人去过问。我知道了这些目无法纪、任意作为来对待百姓的做法,见丈夫的思想行为与前大不相同后,我异常惊奇,痛心不安。
五、复杂而沉重的生活
夏家这个大家庭里,正如在重庆时麻子丫头所说,人事很复杂,充满了封建气氛。所有人都是依靠收田租和丈夫做官得来的钱过活。家庭规矩颇严,像家长夏冕昭,他独揽六房大权,谁见他都害怕。我开始时也不能例外,但心里并不敬服。还有婆婆,对她不能随便起坐说话。
婆婆对待丫头很凶,不得宠的经常挨打骂,她不称心时,就去暗中揪丫头的胳膊,这算是好的。四川有些太太、奶奶们,虐待丫头,还用烟签子戳嘞!女仆们去各房面前挑拨是非,说坏话。家人之间表面上看起来亲亲热热,骨子里勾心斗角,面和心不悦。例如:有一年六房人分家(分田地各自立门户)。开始是当家人夏冕昭召集各房开会商议分法。殊不知会后各房都存私心,意见纷纭,莫衷一是。各自勾心斗角,拣肥选精,不顾一切地横争抢夺。夏冕昭目睹斗争剧烈,束手无策。后经丈夫出面,晓以大义。众怕丈夫权势,只好平息,听候分配。这类情况在有封建意识的家庭中是司空见惯的事。对有势力的当家作主的人,都拍马屁。封建家庭就是这样复杂、恶毒。夏家也不能例外。差别无非是小巫见大巫,还有更糟糕的家庭呢!
家里面虽然仆人很多,但是一切家务的操作,像烧饭、洗衣、缝纫、绣花、做糖果、糕点、蜜饯、各种泡菜、过年腊肉、酒菜等等,都要媳妇们亲自带动、操持。
因此,她们就冷眼观察我,看我会不会做。但又不敢当面对我怎样,因为丈夫是家中唯一做官和有地位的人。
有一次,麻子丫头告诉我:“老太太在和我们老爷(指丈夫)讲,她们不喜欢你,因为你是卖唱出身的姑娘,有伤门风,不能做正太太。叫他把你退掉,另外娶一个。还骂他太糊涂,老爷就说:‘这怎么可以呢?’两个人讲了半天以后,老太太说:‘那就叫她做姨太太好了。’老爷还是不肯,两个人又吵了一阵,老太太‘你是过继给二房的,那么就一子双桃(即娶两个老婆,两个都是大老婆)吧。’
老爷还没有答应她呢!”
我了解这些情况以后,感到家里的情况太复杂了,内心有说不出的忧虑、气愤。
但念丈夫待我还好,于是,我就抱定这样的态度对待她们:第一,一切事情都以大公无私的精神处理,宁可自己吃亏。第二,跟着她们勤劳地操持家务。第三,凡事忍耐再说,尽量做到让人们称我是贤妻良母。这样,她们总没有话说了吧!
夏家原是中产阶级的地主,虽然各房都有侄女、丫头,做家务一切还靠媳妇们参加动手。虽在夏之时任都督之后,已成为显贵官府之家,增加了不少男女佣人,但是,家庭人员的传统生活习惯还是按照老规矩。所以,我对一切家务还得亲手参与并加指导,以迎合婆婆与家人的心理。
此后,我每天早晨侍候丈夫出外办公以后,就开始学缝纫、结绒线、绣花、烧菜、洗衣,还帮助招待亲友。到了晚上,教子侄们读书,帮总管上账;给大模子、大猷侄、国琼女洗完屁股、两脚、拍净衣、鞋、袜……上床后,在菜油灯下扎鞋底,什么都做。免得他们说我“下贱坯”、“下江人[注]好吃懒做”。这样,每天都要搞到深夜。虽然,我很累,但为了取得婆婆的欢心,取得家人们的好感,只好一切都忍耐,勤劳地干,也免得丈夫为难。丈夫对待我,有时还好,有时候使我很伤心。有一次,他生了骑马疮,发高烧,非常危险,我日夜侍候他。有一天,我正在替他烫内衣的时候,他喊要大便。生这种病若是用力,对患处很危险,并且发高烧不能透风。他又是一点力气都没有。在这种情形下,我只有把便盆送人被窝里,我连头也一道钻进去,小心地捧着便盆候他慢慢大便完。
臭气闻久了,我头有些昏眩,走出室外到走廊上透口新鲜空气,正巧一个卫兵走来,他向我敬礼,并问丈夫的病情,我和他谈了几句话。进房时,丈夫开口就骂:“我还没死,你就七搭八搭了。”一种突然而来的侮辱,把我气得心肺要炸裂似的。
当时,我真想回敬他几句,但念他在病中,只好咬牙忍住气,眼泪直往肚里咽。心想:“他太不了解我了,我对他这样一片真心实意,他竟然如此的侮辱我,唉!说明他不信任我,不尊重我,怕我变心。不是平等、互敬互爱,而是把妻子当做奴隶。归根结底因我是卖唱姑娘出身,夫妻处久,自然而然就会看不起我了。总之,这样的所谓‘爱’我是绝对受不了的。虽然这次我谅解了他,仍为这件事烦闷颇久。”
在这期间,四弟结婚,我又帮助主持婚礼,布置一切。过了几个月后,家人和三亲六眷都在背后议论我知书达礼、贤慧能干,所以当我每天早晚出门向婆婆请安的时候,她对我说话时才露了一点笑容,似乎有些喜欢我了。另方面,婆婆及三亲六眷之所以对我态度转变,也是由于丈夫到底是家中唯一的有威望的人,谁都要怕他三分。
六、再次婚礼
一天晚上,丈夫很高兴地对我讲:“你晓得吗?娘和大哥喜欢你了。娘说要我和你重新拜堂,她来主持。”我就问他:“你的意思怎么样?”他说:“算了,只要她老人家和大哥、家人大家高兴,要我们再拜一次堂,就再拜一次好了。”当时,我听了很不愉快,心想已经在上海正式结过婚了,孩子都生了,还要重新结婚,哪有这种事情?有钱有势人家,把别人的婚姻当儿戏,由他们随便摆布。可是,风俗如此,我能说什么?她们于是便开始择日,通知乡亲家族人们。家院内外张灯结彩,杀猪宰羊,大摆筵席,客堂、房内外到处摆有甜咸糕点、糖果、各种食品等等……
这时,丈夫的姐妹们围着我要给我开脸,把洋线套在双手大拇指和食指上,交叉地一松一紧地抽绞,将脸额上的汗毛绞光,额头要开方。我怕痛不肯。大姑太太就说:“不可以的,新娘子一定要开脸。”于是,七手八脚地给我开了脸。然后,我穿件黑丝绒旗袍、丝袜子、黑漆皮鞋,梳个横的辫子头,插朵红花,带了国琼女儿重新拜堂,举行婚礼。拜过祖宗、长辈……这样的礼仪后,就算是正式成为夏家祠堂的人了。孩子们最喜欢热闹的,这天,国琼女儿,家里男女老少许多人穿着崭新的绫缎丝绸,鞋帽整齐,有些女客打扮得像观音菩萨一样。大家都是嘻嘻哈哈,吃席的吃席,聊天的聊天……老少族亲们里里外外穿来挤去。这般热闹到底是为了什么?在幼小的国琼女小心灵里是一无所知的。她开心得在室内院外跳跳蹦蹦,不停地拿糖果,不停地吃,和亲旅们一连热闹了几天。
我在想:封建社会可恶又可笑,居然同一个丈夫并未离婚,只因为结婚时不是门当户对,就应再举行婚礼。我正在不高兴把我脸上皮肤抽绞得火辣辣得难受时,忽然飞来一件事,刺激得我感慨万端。事情是:拜堂后的当天晚上,大嫂子就拿出一张一千元的收条给我,对我说:“房和堂子里的一张收据,现在你拿去毁掉吧!”我吃了一惊,没有吭声。心想,他们这样做,是什么意思呢?当初明明是我自己逃出来的,大哥是被巡捕房关禁一礼拜罚了一千元,怎么把这笔账算在我的身上呢?他们又为什么把它保留到现在?他们把我看成买进来的货物。穷人和卖唱出身的、真的那么下贱?我愈想愈伤心,这简直是侮辱人。我当时对此无比愤慨,丈夫觉得他哥在当时吃了苦,故未吱声。我很难过。
再次拜堂以后,他们承认我是家中正式的一份子了。另一方面,丈夫是有势力的人,所以婆婆和家人对我的信任与好感也逐渐大大增加了,各屋有事总要和我商量解决。从这以后,三亲六眷无论大小事情,凡解决不了的,都要和我商讨。于是,我在家庭里,无形中就成为当家人之一,地位增高了。
丈夫前妻姓晏,晏家也正式承认我是她家女儿了,并知道我为人贤慧,对待她们的外孙夏大模很好,也来参加婚礼祝贺。因为我是正式“填房”[注],事后特派大轿来迎接我去,大摆筵席,三亲六眷、乡邻们挤成一堂。这在当时的四川,也是一种风俗习惯。虽然如此,我对这些并不以为然,觉得新奇而已。当我在晏家大门口下轿被迎进堂屋正坐,我一声不响眼扫家人时,这些晏家的亲友们围着我像看西洋把戏似地盯住我。突然,有人近身把我穿的黑色漆皮鞋脱下一只“示众”。因和她们太陌生了,又属喜事,只好听之任之,可是,这只皮鞋终于不见再回来。晏家妈妈另给我一只布鞋,我穿着鸳鸯鞋在晏家住了二三天,心情颇愉快。这件事对我来说是非常新鲜的印象。今日看来当时中国社会是多么落后,人民的生活水平是多么低,这些人家还算是当时的富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