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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国芳:红红的婚事

2021-07-06 09:12:37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1

红红命苦, 十五岁死了娘亲,爹倒是身强力壮,娘死后第二年大队修建水库,她爹管开山放炮,炸掉了一只手,人称“一把手”,只能干些轻巧活儿。红红1982年这年二十三岁,有兄有弟,兄叫大黑,弟叫小黑。自从娘死后,红红就扛起家里的吃喝拉撒睡和里里外外的事儿。如今,红红身板结实圆柱似的,一双眼睛流连顾盼,一对丰乳上下不安分地窜,说话干脆利落,话上不饶人,操持农活和家务也是疾风骤雨。大黑长得虎背熊腰蛮力十足,打架发狠是强项,既巧舌如簧,又蛮横无理,奸刁鬼滑、虚荣张扬,最不耐烦做地里琐碎的活计。大黑想去当兵。大黑要是上了战场可能是块儿好料,敢杀敢冲。爹爹也情愿他去当兵闯荡受受约束。征兵季节大黑主动去报名应征,村里干部巴不得送他走,可又不敢在推荐表上盖章,因为他打架斗殴、撩拔妇女名气太大,把这种人送到部队去,万一弄出个三长两短,不是自找苦吃?参军的事儿黄了,大黑让爹去给张铁匠好说歹说做了张铁匠的徒弟。

土地下放以后,一直有人来给红红介绍对象,大黑爹琢磨要是红红一嫁出去,家里没个女人怎能行呢?剩下三个男人就不是个家了。他涎上脸皮求人给大黑说媳妇。大黑的凶狠名声在外,在学校里想要谁的东西谁就得给,想打谁就打谁,老师也奈何不了他。本村姑娘怕挨打受骂没有愿意嫁他的。媒婆好不容易说通了南凹掌一个粗黑矮胖的姑娘给大黑作媳妇,可是大黑心思高,极不情愿。大黑打铁抡大锤倒是舍得出气力。半年后,张铁匠领着大黑去黎城县乡下打铁挣零花钱。不出三个月,大黑领回一个面色白净窈窕俊俏的姑娘来他家。黎城姑娘跟着大黑半道上下了班车,问大黑还有多远,大黑说:“还要步行三十里地。”

姑娘就问大黑:“你不是说你们那儿飞机也有?怎么班车都不通?”

大黑笑笑:“等一会儿你就看见飞机了。”走着走着,大黑指着天空道:“你看,这不是飞机吗?”

黎城姑娘鄙夷道:“你是骗我吧?你让它下来,咱坐上去。”

黎城姑娘吭吭哧哧走了仨小时总算到了村街,见他这个村果真是在公社所在地,邮电所、供销社、中学、粮站,凡是公社该有的公家单位都有。大黑见人就主动介绍说这是我媳妇。乡里乡亲见大黑引来了媳妇,脸蛋身材都靓丽,就说这下可好了,大黑有了媳妇,红红就不用窝在家里做女当家。

红红正在生产队地里干活儿,家里乱七八糟,哪会想到哥哥会破天荒领回来个大姑娘。姑娘一踏进大黑家就感觉上了当。眼见与大黑吹嘘的连个屁影儿也沾不上边。大黑说他家住的是楼房,原来就是这二尺高的石头屋基以上除门窗是青砖镶边,其余全砌的是土坯,荆条编织的笆片充当楼板,所谓的二楼只能放些杂七杂八的物件,这能叫楼房吗?就这房子还是“土改”那阵分来的。家里邋里邋遢没个坐的地方,臭气酸味熏得她受不了,手捂了嘴巴鼻子。红红下工来家,猛地见了黎城姑娘,大吃了一惊,迅即欢喜不已,做了鸡蛋臊子手擀面,双手端给黎城姑娘。

正要吃饭,给大黑说媒的李姨风风火火闯来了,拽住大黑的袖子,一把拖出院门,问他这是咋啦?大黑满不在乎一歪脸:“还得辛苦大姨去南凹掌一趟,就说我大黑找上媳妇了,送她家的那六尺花布不跟她要了。她家不是要一百块钱彩礼嘛?我没那个钱,让她家另找好户口去吧!”李姨瞪起了牛一般大的眼睛,骂道:“你个没娘养的狗崽子,真不是个东西。”大黑也不争辩,得意地“嘿嘿”笑着。

夜里,红红和黎城姑娘在一盘土炕上睡觉。黎城姑娘不肯脱衣服,忽闪着大眼睛想心事,直到困得不行才迷糊睡去。天不亮就嚷着要回去。

大黑撑硬汉要脸面,两起婚事连个昙花一现也称不上就一风吹,他的脸面丢大发了,不如一张屁股。在村人面前他可败不起这个兴,思来想去,撺掇爹卖了房子,移民离开此地远走它方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

 

来年春天,大黑作主,给红红在杜村给王老拐家三儿子订了门亲事,全家移民到了黎城县城北的杜村,借住在宇老太婆家的东窑。红红同意移民,可不乐意拿她的婚姻当筹码移民迁户,再说了,红红心眼里瞧不上给她订下的未婚夫。为了兄弟今后好,她不得不做出牺牲。迁移杜村,言语有别,移民户又矮三分,讲话就需要掂量着来,不能口无遮拦,红红硬把自己的直杠子脾气扭转成了软绵绵。

房东宇老太不会生育,早年分别收养了两个要饭的小男孩,大的取名宇有金,小的取名宇藏金。宇老太当初只是想多养个孩子,没成想将来给儿子娶媳妇的难处。宇老汉死去好多年,宇老太好不容易给宇有金买了个叫刘五妹的媳妇。宇有金从小发育不良,瘦骨嶙峋,寡言少语,佝偻着腰,平时给生产队放羊,如果羊群给生产队卧地,夜里就不着家。刘五妹好吃懒做,本就看不上他这个畏畏缩缩的丈夫,更嫌烦他身上刺鼻的羊膻气味。大黑猎狗般灵敏的眼睛明察秋毫晓得了内情,就今天给刘五妹买块花布料,明天送几根油条太谷饼之类的吃食,渐渐地就有了偷偷摸摸的男女那种勾当。大黑对中意的女人有种天然的磁场,刘五妹在大黑身上获得了丈夫所缺乏的快感。大黑与刘五妹两人渐渐地谁也离不开了谁,一日不挨挨身子心里痒痒的饭菜不香,就想着如何才能够做成长久夫妻。思来想去,大黑教唆刘五妹毒死宇有金,嫁给自己。

偷情的人可能是最不理智的傻瓜。就在八月初二这天傍晚,宇有金拎着羊铲来了家,刘五妹接了羊铲嘘寒问暖,热情有加,问了许多外边的事,接着擀面条炒香喷喷的卤子,端上了热乎乎的面条。宇有金疑惑媳妇今天一改以往生硬冷漠谩骂的态度,以为媳妇有事求他,就存了戒心,吃了几口面条感觉味道不对劲,满腹狐疑吞下一碗面条,去娘屋里照了个面,便上炕脱衣倒头睡觉。

刘五妹心里恨恨地骂,你个大肚汉今天怎么成了鸡肚子了?你平时不吃三四碗是舍不得放下碗的,高抬你一次你还尥蹶子。她心头慌得无计可施,遂进来炕头对宇有金说:“你咋不多吃几碗?看今天我擀了一大堆面条?”宇有金枕着枕头回道:“不啦,刚才队长给了我一个白面馍,我吃了,不饿。你快吃了饭睡觉吧!”

原本宇有金是想做那夫妻之欢来着,宁肯挨骂受气,今夜他没了兴致。他躺下半个小时,肚里的毒药发作起来,他火烧火燎,喊叫口渴。家里没有暖瓶,刘五妹从水缸里舀了凉水与他,他坐起来喝了一大碗水方又躺下。刘五妹可是从来没有给他端过水喝,他更加生疑。不一会儿,他就打起了呼噜。刘五妹想着有金要吃三碗饭,往第一碗饭里下的毒药量小。见丈夫打着呼噜睡得正香,如意算盘眼见要白费,她悄悄披衣下炕,上厨房将菜刀在水缸沿上磨戗了几下,蹑手蹑脚踱回屋里,操起菜刀就向宇有金跟前走去。宇有金闻声坐起,刘五妹手忙脚乱照住宇有金脖颈挥了一刀,宇有金大嚷大叫:“你这贱货要干甚哩?”宇有金本是假装了睡着,听到媳妇起床,又听见小聪明实愚蠢的媳妇去了厨房,情知不妙才欲起身,媳妇就直奔而来。宇有金顾不上脖颈上流血,攥了拳头像捣蒜一般恶狠狠揍他的媳妇,厉声责问:“你个贱货,咋了要下此毒手?”刘五妹哪肯讲,被打的鼻青脸肿满口流血。刘五妹见不说出来命就丢了,这才低声道:“是大黑让我害你……”宇有金闻此,恨不得立马将大黑吞下肚去,可是显见自己不是大黑的对手。宇老太听见大儿屋里大声吵闹,赶忙起身来到大儿住的西屋,见儿子流血,哭天抢地哇哇大哭道:“天呀!要死人啊!”赶紧扯了自家织的土布给宇有金包扎。宇老太问情了缘由,气得发疯,刘五妹羞得无地自容。刘五妹是花了六百块钱买来的媳妇,宇老太和宇有金也不敢过分地管教。,宇有金可就得打一辈子光棍。这事,他娘的,难!拳头应该打在教唆的大黑脸上。

宇老太叫开不远处的生产队长家门,求生产队长赶紧去县城把宇藏金叫回家来。生产队长骑上自行车找到宇藏金住处时,只说家里出事了,让他当下就回去。宇藏金问:“到底啥事儿?”生产队长不好意思说:“我也不清楚底细。”宇藏金相貌堂堂,孱弱敏感,以为他老娘犯了急病,急着赶回了家。进了西屋,却见大黑爹和红红在地上跪着,大黑爹向宇老太求饶说:“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啊!大黑是个王八蛋,你想咋打他就打他,只是不要叫公家把他弄走了。让他给你当儿做女都行。”

宇老太杀气腾腾道:“我两个儿子还嫌多呢,要条狗也不会要他。”

宇藏金明白了事由,问“大黑呢?”大黑爹低声道:“他在李庄干活。”宇藏金气得擂起拳头敲的门板铛铛地响。宇老太果断地命令宇藏金:“老二,,让他们来逮捕大黑这个狗日的。”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宇藏金表情复杂地看了红红一眼,两个袖子一甩,余怒未消出了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

 

宇藏金早已暗地里喜欢上了借住在他家的红红,还知道红红不喜欢与她订了婚的男人,可恨的是红红是以嫁人为条件才移民来的。

宇藏金顺道去买了一包丝绸之路烟卷,叫大队支书来家调停处理此事。藏金给村支书掀开门帘子,让进宇老太住的东屋。藏金去了西屋,朝耷拉着脑袋的大黑爹说:“叔,你回屋里歇着吧!这事儿怪不着你,谁做谁当。”又朝娘道:“咱去你屋里说话。”

大黑爹回了自己住的窑洞,吩咐二儿子道:“你去找你哥,看看他招惹下的好事,问问他到底是咋回事。。”这是给大黑通风报信,大黑如是无辜倒无妨,如果真是主谋可就成捅破天的事儿了。大黑你是跑还是自投罗网就由你自作主张了。

宇有金披了衣服去娘的炕上躺下。村支书盘腿坐在炕沿,谁也不看,静静地听着他家仨人絮叨。宇老太说:“可怜他家是移民户,才让他家住在我这院儿,竟然昧尽良心撺掇大儿媳妇干出这伤天害命丢人败兴的事儿。”宇有金是在有所觉察的情况下挨了刀砍,菜刀整天切蔬菜,一年也切不上三次肉,媳妇即使磨了菜刀也不锋利,伤势并不太重。他肚子里的怒火超出了他的伤势,他轻声嚷着:“把大黑抓走。”不说如何处置媳妇。

宇藏金闷着头说:“他家作害咱家,除非他家红红成了咱家人,这事儿不能饶了他家。”宇有金恼恨弟弟说出这话,宇老太不吱声,心想老二的婚事没个着落,家里也掏不出钱再买个媳妇。这个主意倒是不孬,可是红红是订了亲的啊。宇老太喃喃自语,其实是给大儿子听:“红红这个姑娘倒是良善,他们家只大黑是只狼狐狸,假迷三道一肚子坏水,他爹和二孩子也不能说坏。老二你愿意要红红?”

村支书抽完烟卷在鞋底抿灭,宇藏金急忙掏出烟卷递过去。支书接了烟卷仍旧一声不吭,宇有金更是在试探着、想左右着这起事件可能的走向,他不想叫哥哥失去嫂子,不是他喜欢嫂子,他是心疼买嫂子花费的那六百块钱,那里面至少有他在砖瓦窑挣来的二百元。,或者哥哥与嫂子离婚,哥哥又成了光棍,那可就不知道自己要等到牛年马月才能够娶上个媳妇。就他家这个光景,像模像样的姑娘谁愿意来受罪呢?虽说他和哥哥不是一母所生,可毕竟一块儿长大,哥哥对他一向不错。弟兄两个在此时就得显示出一家人的内力给外人瞧。弟兄们多又能怎样,还不是在关键时刻才现显出力量?如果家中两股劲怎能抵挡外部的欺凌?他问哥说;“哥,你现在疼的厉害不?这事儿得你拿主意。嫂子是受了撺掇,咱打她揍她都可以,咱不能让抓走她,那倒便宜了她,咱白白花了那大把票子。”

“可也是。她这回有了短处,咱揍她,她也得挨!好歹给咱生个孙子再让她滚蛋。”宇老太咬牙道。

宇有金不搭话。支书心中有了底,这才慢慢吞吞道:“时候不早了,老大你说咋弄吧。天亮了,村里人要是都听说了,这事儿就包不住了。我去趟茅房。你们快拿主张。”说着支书下炕要出屋,宇藏金要去送,支书说:“我能找着,你坐着。”支书去了茅厕蹲着。

宇老太问说:“要是红红不要彩礼嫁给老二,这事儿就不追究大黑。要是不答应,就把大黑抓去坐牢,让他家天明就搬出咱这个院子。老大,你说呢?”

“娘,你做主吧!藏金也不小啦。”

宇藏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润,虽说哥哥挨了一刀,可要是能把红红娶上,这一刀还真值得。他担心节外生枝,出门去茅厕喊支书:“支书大伯,快回屋来吧,黑天里冷。”

“就回,就回。”支书提着裤子站起来,进了家门,小声问:“你们商量好啦?怎么说?”

宇老太说:“有金,你是老大,你受了罪,你说吧。”

宇有金咳嗽两声,狠心说了出来:“大伯,这事儿难死人了。大黑睡了我媳妇几回,就让咱老二睡红红一辈子。”

支书盯着宇有金嘴巴,又问道:“哪其他呢?”

“不能要彩礼,十天往里选个日子支大锅娶媳妇。他家去外边另找地方住去,大黑不准再进我家这院里一步。”

“你们是说红红和他爹同意了,就饶了这对狗男女。可红红订了亲的,难弄哩。”

宇老太果决地道:“不行的话,。这事儿还得仰仗支书你去操心说合哩。”

支书笑笑:“我去,不就是三五步远嘛?说成说不成,一会儿便知。”藏金窃笑,把剩下的烟卷塞进了支书的衣袋。

红红没有说同意,也没有说不同意,让爹做主。爹说:“儿子和闺女儿都是我这当爹的心头肉,虽说大黑是块烂臭肉,可也不能扔了不管。就这样吧,不行能咋地?就是,就是王老拐家咋去开口哩?”支书把一盒烟快要抽光了,站起来说:“我去给老太太家回话了,就说你们同意结亲家,不要彩礼。”支书临走时黑着脸说:“跟王老拐家退婚的事儿你们去说,我可管不了。多退些钱,挨顿臭骂就是了。”
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4

 

八月十三一早,宇有金家的院子里,五个系着黑不溜秋围裙的大男人用土坯支起了一大一小两口铁锅,六位婆娘在切着刚刚刨出来的土豆和北瓜豆角之类。宇有金头箍白毛巾遮蔽了脖颈伤口,手握木梯扶手向上爬,站在低矮破败的土坯砌的门楼青瓦上,拽瓦缝里的狗尾巴草,一把把拔了扔下来。

宇有金从梯子上下来,帮忙的人立马给泥皮脱落露出土坯的大门垛要贴大红对联,对联粘不住,去柴火堆拽了几根高粱杆,用铁钉子钉住了对联。

宇藏金和红红今天结婚,刘五妹没有露面。红红家里只来了小黑一个人,送女客也是宇藏金托人找来撑场面的。

红红今天最难过又最欢喜,她很想今天有人拿块红盖头蒙住她的脸,遮挡住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
 


作者:李国芳 男,1962年生于山西平顺, 1978年考入晋东南会计学校读书,1981年参加工作。山西作家协会会员,省第六届作代会代表。中共党员,省劳动模范,现在山西省长治市第一粮食储备库任职。

1984年开始创作,在《山西日报》《黄河》《三晋都市报》《中国文学》等报刊发表散文、小说、诗歌百余万字。著有长篇历史小说《青羊血》、作品集《天地粮心》。2010年《青羊血》获 “赵树理文学奖”长篇小说奖提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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